秦妇吟时间 公元880年（唐僖宗广明元年）冬腊月至公元883年（中和三年）春三月地点 长安、洛阳（西） 故事梗概：公元880年（唐僖宗广明元年）冬到公元883年（中和三年）春， 即黄巢起义军进驻长安的两年多时间里，唐末农民起义发展到高潮， 同时也进入了由胜转败的转折点。由于农民领袖战略失策和李唐王朝官军的疯狂镇压， 斗争残酷，走向失败，而无论官军还是农民军都使百姓蒙受了巨大的苦难和悲惨的牺牲。 本剧通过身陷兵中复又逃离的长安女子“秦妇”对邂逅的诗人陈述其亲身经历， 从而展现了那个动荡而艰难时世的各方面。 人物表秦妇 长安贵族人家的侍女。韦庄 唐朝花间派词人，47岁。田令孜 唐僖宗时之禁军统领，中年。李儇 唐朝第十八位皇帝，唐僖宗18岁。东邻女 秦妇之东邻家少女。南邻女 秦妇之南邻家新媳妇。庶民甲、乙、丙、丁老爷 秦妇主人家户主。尚让 黄巢之将领，后任大齐之宰相。黄巢 弟兄排行第二，小名二郎，农民军首领，天补平均大将军，60岁。西邻妇 秦妇西邻之少妇。孟楷 黄巢军将领，大齐政权中任尚书仆射，占有秦妇。义军甲、乙 卫兵 寻夫女 小孩老翁群众演员若干。 第一场 邂逅诗人时间 公元883年阳春三月的一天白日地点 洛阳城外 [ 启幕。秦妇背月琴上，边唱边走至柳树下。秦妇 （唱）生不逢时处乱世，颠沛流离庆幸存。 一路向东夜露宿，千里跋涉披风尘。 我像一只断翅鸟，魂战九霄忘晨昏。 逃难之苦向谁诉？苦煞天涯沦落人。 （独白）前途茫茫，不知尽头在何方；脚步沉沉，暂且稍息也无妨。（悲泣） [ 韦庄骑马上。韦庄 （唱）阳春三月融残雪，洛阳城外花无心。 周围渺渺路人绝，绿柳悄悄飞鸟隐。 忽见路旁娥姣女，独向树下泪水噙。 发松髻欹鬓角乱，黛敛眉攒风中吟。 （近前，白）请问姑娘从何处而来？ [ 秦妇张口未语、泣不成声。 韦庄 （唱）只见她含颦欲语声呜咽，株兰燕露泪沾巾。 形容哀愁情悲戚，娇莺暗自啼血痕。秦妇 （回头敛袂，白）谢先生，恕我不能自抑。 （唱）天降丧乱闹饥馑，我经此地去漂沦。 长路孤单倍凄凉，万众死尽几人存？ 三年陷贼秦中事，万念俱灰何堪陈！ 君解金鞍且下马，妾停玉趾弹月琴。 [ 韦庄下马、倚树而坐。 [ 秦妇抱起月琴，轻柔弹动，旋律犹如丝丝细雨；急促拨弄，乐声犹如万马奔腾。清脆悦耳、哀怨婉转的音乐飘荡。 [ 切光。俱下。 第二场 京师危象时间 公元880年冬腊月，晴白日地点 马球场 [ 田令孜骑马上。 田令孜 （唱）令孜我起初任小马坊使，重宦官废长立幼计得逞。 多亏我和李儇玩得很好，僖宗他升我为禁军统领。 我恃宠把持大权无不为，连皇帝尽在我手中掌控。 臣担心农民军攻打长安，定计划避蜀地先换将领。 [ 幕内喊：“皇上驾到！”随后一队人马上。李儇 （唱）李儇我少年皇帝爱游乐，善骑射斗鸡赌鹅无不通。 打马球技艺高超犹迷恋，若参加击球科考状元中。 无奈我登基之后贼寇起，地方官欺瞒自保祸根生。 令孜他推荐大臣守天府，朕命令四人球赛定排名。 [ 陈敬?和三员左神策军将领杨师立、牛勖、罗元杲分别穿着各色窄袖袍， 足登黑靴，头戴幞头，手执偃月形球杖，身骑奔马，做出竞争击球的不同姿态。李儇 （唱）马球风气很盛行，习战比武见神功。 侧身转臂著马腹，俯首仰击攻前锋。 球未拂地又还起，抛向空中而侧迥。 策马持杖争一球，官职名次自排定。 [ 赛手回队。李儇 阿父！田令孜 卑臣在。李儇 陈敬?在比赛中胜出，为西川节度使。杨师立为东川节度使，牛勖为山南西道节度使。田令孜 皇上英明！由此辈诸人驻守蜀地三镇，可以高枕无忧。李儇 好，回朝颁诏书。 [ 整队人马下。 [ 伴随吹吹打打的喧闹声，一群迎送新人的队列经过，轿中新娘就是南邻女，秦妇做伴娘。秦妇 （唱）虽传说黄巢军将攻长安，可相信官家军稳守都城。 过一天是一天珍惜眼前，男欲娶女欲嫁花开有情。 我南邻宦官家喜事盈门，满大街喧闹着欢庆相送。 我祈愿有情人皆成眷属，为新人作伴娘引以为荣。南邻女 （唱）姑娘我一十八今做新娘，别爹妈到婆家憧憬前程。 坐花轿羞答答风光美美，掀轿帘喘吁吁喜笑盈盈。 好日子刚开始能否长久，怕只怕社稷覆沦为流星。 藏不住心里头一丝隐忧，请看那街上人几乎失衡。 [ 迎送新人的队列下。 [ 几个庶民上。庶民甲 听说黄巢起义军已经占领了洛阳，长安危在旦夕啊！庶民乙 唉！都在节骨眼上了，这皇帝还在打马球，真是急死人。庶民丙 看这富贵人家还有兴致办婚事，恐怕花被头还没捂暖就要逃命了。庶民丁 婚是要结的，当初定婚期的时候，谁知道这么快就要打仗了？ 至于皇帝嘛，只顾贪玩，不顾百姓，大唐王朝风雨飘摇啊！庶民甲 那个黄巢心狠手辣、杀人如麻，洗劫城市、流动作战。庶民乙 看阵势他要称帝，如果真的为贫民着想，改朝换代也无妨。庶民丙 不要寄予太多希望，天下乌鸦一般黑。庶民丁 战争是难免了，管它谁胜谁负，遭殃的是老百姓啊。 [ 切光。俱下。 第三场 乌云压城时间 公元880年腊月初五白天地点 长安城之一角、秦妇之主人家 [ 秦妇上，开启窗户探望，早上的街头静悄悄，是战争前的死寂。秦妇 （唱）看街上行人寥寥忽匆匆，已没有昨日喧喧闹喳喳。 居都城太平既久人骄惰，叹今日世态炎凉天欲塌。 论战事缩颈股栗于闺门，闻盗贼掩耳不听装哑巴。 反少了婢妾内室之残害，却多了寡情思离一盘沙。 [ 秦妇步至妆台前坐下，打开镜盒，却斜开鸾镜，懒得梳头。 她“唉”地轻叹一声，金笼里的鹦鹉也叫了一声“唉”。秦妇 （站起走至笼前）娇凤啊，我叹世风日下、国贼蜂起，你没事儿咋呼什么？ [ 鹦鹉又叹一声“唉”。秦妇 娇凤饿了？ [ 鹦鹉学舌：“娇凤饿了。” [ 秦妇从袋中抓一把小米。秦妇 来，吃饱了不许叹气。 [ 鹦鹉啄食。 [ 秦妇独自靠着栏干，教鹦鹉说话。秦妇 我的娇凤啊，你要留心听着，闻到兵马声，就叫声“贼来了”，懂吗？ [ 鹦鹉学舌：“贼来了”。秦妇 对，多叫几遍“贼来了”。 [ 鹦鹉学舌：“贼来了”，“贼来了”，“贼来了”。 [ 传来“噼哩啪啦咚咚锵”的打鼓声。秦妇 （唱）小妾我闲凭雕栏慵不语，鹦鹉它喋喋不休懂人话。 忽听那四面街坊战鼓响，看门外尘土飞扬乌云压。 人们都奔走相告仓惶遁，处处是鸡犬不宁蚂蚁爬。 说什么增调官兵守潼关，说什么卫军相持贼不达？ [ 老爷骑马上，奔至门口，下马入门，痴痴傻傻的。老爷 快，快，快……逃……各自逃命！秦妇 这么快就攻进来了，那些官军在干什么？老爷 快打包裹走人！嗨……（唱） 西官军开拔进城欲潼关，禁卫军退守回城京都垮。 我适逢皇帝车驾城外逃，看到那朝中官员赶回家。 眼下是白虎旗帜已匝地，街道上官贼混战大掠杀。 人已走室已空无须留恋，命要紧分路逃各自出发。 （老爷上马飞奔下）秦妇 （唱）看邻居户外跳奔猛如兽，慌手脚扶羸携幼乱如麻。 这时候东躲西藏无嫌隙，这地方南避北匿不分家。 真个是万马雷声乾坤动，直教那十二官街迸火花。 做官人血色流星阴气围，上帝他脉脉无言夕阳下。 皇上移居紫气随，妖光暗射台星煞。 到处传来混战声，兵马驰突谁称霸？ [ 几个庶民上。庶民甲 文武百官都不知皇帝去向，见势不妙忙于奔逃。庶民乙 传闻黄巢军不杀贫民，我们别怕。庶民丙 张将军率文武官几十人在灞上迎接呢。庶民丁 官兵十万守潼关，田令孜还遥控指挥，怎敌六十万义军！ [ 尚让率领一队兵马上 。尚让 义军告谕市民，黄王起兵，本为百姓，非如李氏不爱汝曹，汝曹安居无恐。 [ 黄巢乘坐金色轿舆上，其后随行长队将士，皆披发，束以红绫，身穿锦袍， 手执兵器，簇拥黄巢而行。黄巢 （唱）黄巢我贩卖私盐积钱财，爱收留亡命之徒聚众侠。 练就了一身武功善骑射，凭义气打抱不平闯天下。 朝内搞宦官专权闹宗派，地方有强藩割据纲纪差。 行贿赂权豪奢僭赋税多，受饥寒穷人难活被践踏。 官逼民反均贫富，揭竿而起振华夏。 我纵横中原拒投降，转战南北大鞭挞。 渡长江过淮河直取洛阳，破潼关克华州直捣京华。 冲天花香透长安，满城尽带黄金甲。 [ 俱下。切光。 第四场 落难陷贼时间 接上场之同日下午地点 同上场 [ 秦妇上。秦妇 （唱）官兵败退落荒逃，义军浩荡进城来。 甲骑如流好威风，辎重塞途扬尘埃。 有令不行大劫掳，查处公馆占民宅。 姬妓尽抛稚婴弃，处处冤声家家哀。 [ 秦妇打包裹，鹦鹉叫：“贼来了。”秦妇 是呀，贼来了，你该怎么办？ [ 鹦鹉连续叫：“怎么办……”秦妇 我的娇凤，我们也各自奔命吧。（把鹦鹉从笼中捉出，甩向窗外） 我要走了，你也飞走吧！ （唱）看街上义军扫荡似虎狼，无良机斧底抽身避兵灾。 东邻女美貌艳妆上戎车，临长戈回眸香闺泪满腮。 学缝旗才上雕鞍教走马，遇良人别过头去叹无奈。（拿起包裹欲走） [ 西邻妇上，敲门。秦妇 （唱）忽听得有人敲门心胆惊，是否我欲走还留束手逮？西邻妇 妹子，是我。 [ 秦妇开门。秦妇 原来是你，吓死我了。西邻妇 妹子，我小妹她……秦妇 你家小妹怎么了，快说。西邻妇 （唱）我家小妹真仙子，碧波秋水漾风采。 年幼不知门外事，镜中赏春荡心怀。 贼兵窜入上金阶，对她凌辱朝外带。 她牵衣不肯出朱门，红粉刀下死得快。 [ 将领孟楷率一队人马上。孟楷 勇士们，给我搜！（唱）黄巢有令大赦天下，抄家没收富贵钱财。 包庇窝藏有罪处罚，公卿士族诛杀不贷。秦妇 你快钻入床底下躲起来，别出声。西邻妇 那你怎么办？秦妇 我自有办法。 [ 西邻妇钻入床底下。义军甲 （急跑上）报告将军，抓到一男一女。 孟楷 押上来！义军甲 是！（喊）把他们押上来。 [ 义军押着于琮、广德公主上。孟楷 你们是何人？于琮 老身乃尚书左仆射于琮是也。孟楷 啊，想必那位就是世所美誉的广德公主了？广德公主 一生光明磊落，要杀要罚请随便。孟楷 我不杀你，但我问你僖宗藏哪儿了？广德公主 不知道！孟楷 于琮，只要你说出来投诚，我向黄巢推荐你当宰相。于琮 呸！（唱）老身我本是唐朝一大臣，决不能辅佐草寇良心卖。 再说我又老又病干不了，更无悔唐室亲姻死何哀？孟楷 当场杀了他！ [ 义军恼怒，刀砍于琮致死。广德公主 （号啕大哭，唱）老妇是大唐王朝一公主，眼看着忠臣丈夫被贼害。 请你们不如把我一刀杀，宁肯死万里江山不可改！ [义军们提刀而不知所措，站着犹豫。义军甲 将军，既然她是公主，该杀！孟楷 战争，不该让女人卷入。放了她！ [ 广德公主起身奔回内室，下。孟楷 你们站着干吗？再去查查房内还藏有什么人。 [ 义军们分别进屋搜查。 [ 义军乙押着秦妇从某屋内出来。义军乙 将军，搜到一位美女。孟楷 家中人哪儿去了？秦妇 不知往哪儿了。孟楷 你为何没逃？秦妇 我是婢妾。孟楷 你家主人担任过什么官职？秦妇 官不大。孟楷 嗯？官不大，有多大？ [ 义军甲奔至。义军甲 将军，公主入室自缢而卒了。孟楷 啊，名不虚传！（对秦妇）你想活呢还是想死？秦妇 我的死活掌握在你的手里。孟楷 知道了就好，要活命，就跟着别跑。 [ 义军乙等押着张将军和一位公卿。义军乙 库部郎中郑綦拒不投降，举家自杀。从张将军家的夹墙中，搜出一位公卿。孟楷 张将军，你一面投降迎接义军，一面又藏匿要犯，如何解释？张将军 他是我的好朋友。孟楷 那么我成全你们，就地处决！ [ 义军行刑。孟楷 对皇室贵族严厉镇压，继续！ [ 义军挨户搜查。秦妇 （唱）南邻女昨日良媒新纳聘，默无闻翡翠帘间影徘徊。 只俄顷刀刃忽鸣身首离，哭一声女弟女兄同井埋。 北邻妇旋拆云鬟拭眉绿，见砸门不觉攀缘楼阁呆。 仅须臾陷入火海难下梯，呼几声梁上悬尸化灰埃。 幸而我从容自然免横刀，被胁迫不敢踟蹰随其迈。 展蛾眉旋梳蝉鬓逐军行，从今后六亲绝交别旧宅。 [ 切光。俱下。
第五场 惊弓之鸟时间 公元882年四月之白天地点 长安某公馆豪宅 [ 孟楷上。孟楷 （唱）黄巢他亲自拜谒太清宫，称大齐即帝位于含元殿。 臣住进琼楼玉宇享荣华，这真是穷人翻身贵沦陷。 可是他没有措施稳人心，给僖宗喘息机会而备战。 曾一度扬眉吐气逞雄威，眼下是诸道官军欲攻关。 [ 秦妇上。秦妇 （唱）从那后陷入贼窝事邪官，终日里心寒胆碎势孤单。 似牢笼不得自由被困死，而夜卧千重剑戟也戒严。 强笑颜鸳帏共寝谁之欢？无所爱宝货虽多不稀罕。 邋遢人蓬头垢面赤须眉，看不懂几转横波何内涵。孟楷 时辰到，准备入朝堂。秦妇 （笑）呵呵，哎呀，官人。孟楷 （看看自身）怎么啦？秦妇 衣裳穿反了。孟楷 啊哈哈，这都是忙得。（脱下穿正）秦妇 官人面上的雕花字算几等功？孟楷 这还用问？天下第一功。秦妇 那为何不给你当丞相？孟楷 黄巢屡考不第，也够得上水准；他虽然杀过不少儒生，封官加爵却要求文化。秦妇 一年多了也没政绩。孟楷 夫人要吃鸡？现在一鸡难求啊！秦妇 什么呀？七搭八搭，我是说没成就。孟楷 啊，我天天喝酒，喝的都是皇家陈酒。秦妇 都在混帐！孟楷 骂得好！（唱）御史台那些官就像狐精，秘书省那诸郎都是混蛋。 尚让他得过且过占宝座，依我看当个丞相有何难？（下） [ 东邻女上。东邻女 （唱）恍若梦官家女坠入深渊，以青春换生命度日如年。 众姐妹羞见人独守空闺，我解闷找秦妇暂且聊天。 (白）姐好！秦妇 妹好！东邻女 每天倦了睡，醒了起，睡够了觉得无聊。秦妇 有什么办法！比起那些惨死的姐妹要幸运多了。东邻女 这样活着多没意思，也不知家人怎样了。秦妇 谁都一样，活着总还会有一些机会。东邻女 有什么机会？秦妇 （唱）你看那义军转战半中国，攻甲城弃乙城小孩打玩。 兵力优却是急于做皇帝，百万人空糟蹋枉占长安。东邻女 （唱）你看那臣僚短发戴华簪，既持刀又执笔草包泥丸。 三公是翻持象笏上台面，两史也倒佩金鱼放屁言。秦妇 （唱）皇上他发诏令传檄天下，节度使同盟起兵赴长安。 农民军被包围四处作战，与官军进行拉锯路维艰。东邻女 （唱）关辅人饿死多析骸以爨，农民军自顾不暇困倒悬。 小女我常祈愿他们失败，盼望着恢复天堂回家园。 [ 几个士兵搀扶着孟楷，喧呼而上。孟楷 我没醉……别以为我醉了，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……明……明天还喝，再加一罐也没问题……秦妇 又喝醉了，臭死了！东邻女 啊呀，我的那个也要回来了，我得回去了。（下）孟楷 怎么看见我回来就走了……哎，我不会吃你的……吃饱了……再要我吃也吃不下了…… [ 几个士兵把他交给秦妇，下。孟楷 走了，都走了……哈，还有你……你为何不走？我要睡……睡觉觉了……秦妇 看你喝得，还像个人吗？孟楷 娘子……你是娘子，我到家了……秦妇 你以为还在酒市？孟楷 酒市……家……酒市……家 [ 秦妇扶他进屋上床，他不脱朝衣钻进绣被。 [ 秦妇伏在桌上睡着了。 [ 幕后五更鼓声响起，间杂路人叫嚣窃语。 [ 秦妇醒来起身。 [ 孟楷一骨碌起来。孟楷 他妈的，是不是兵乱了？ [ 一卫兵上。卫兵 报告将军，昨日官军已收复赤水。孟楷 消息可靠吗？卫兵 夜里探马回城奔告。 [ 黄巢领一队人马上。黄巢 （唱）我领兵南征北伐壮声势，所向披靡好几年。 轻易就吓跑大唐小皇帝，霸占京邑夺了权。 殊不料皇室怎能甘罢休，是我想得太简单。 论兵力足以拿下全九州，却是敌我力量变。 好主张自身难保怎实施？骑虎难下后悔晚。 受围剿大量唐军将赶到，急忙撤军城东边。（哭泣抹泪）孟楷 恭候万岁光临！黄巢 孟楷将军，撤之灞上！孟楷 是！ [ 黄巢、孟楷率军而下。 [ 东邻女上。 东邻女 贼兵都走啦？秦妇 嗯！官军欲进城了。（唱）五更鼓声惊我起，街上窃语真闹喧。 说是夜来探马到，赤水昨日官军还。 赤水京城距百里，朝发暮至达长安。 凶徒立即暗吞声，贼头流泪湿马鞍。东邻女 （拍手）太好了！（唱）忘了年月笼中鸟，思军回都日夜盼。 消息传来潜生喜，精神振奋舒心肝。 妖徒终于末日至，销却忧愤欲伸冤。 美好家园遭破坏，究竟为谁而做官？ [ 传来混杂的马蹄声。秦妇 逡巡走马，街上急传，是否官军全阵而入？ [ 马蹄声渐渐远去，一片寂静。东邻女 沉沉数日，杳无消息，定是军前衔璧投降了。 [ 传来熟悉的马蹄声。秦妇 听那马蹄声很熟啊。东邻女 啊呀，不好，他们又回来了。（下） [ 孟楷上。孟楷 （唱）官军入城大报复，烧杀抢掠何以堪？ 黄巢夜宿在灞上，听说官军已混乱。 挥旗舞剑分路攻，官军败退死大半。 义军无畏又善战，再次收复了长安。 恼怒百姓迎王军，疯狂杀戮无壮年。秦妇 （唱）一阵腥风扑鼻来，九泉阴气又蔓延。 [ 俱下，切光。 第六场 逃离长安时间 公元883年阳春三月地点 长安某公馆豪宅 [ 秦妇上。秦妇 （唱）长安城周围从那更轭束，农民军胜败无常亡边缘。 黄巢他号令所行限一隅，筑栅栏地主入山荒农田。 城中米紧缺斗值三十缗，又兼之东南绝道断粮源。 营寨中坐吃山空填饿殍，官军鬻京畿百姓数十万。 [ 孟楷捧着一包东西上。孟楷 娘子，你饿了三天，我给你带吃的来了。秦妇 不，我不吃。孟楷 为什么不吃？秦妇 你们灭绝人性，自己吃人肉，叫别人也吃人肉？孟楷 你看这不是人肉。秦妇 不是人肉会是什么东西？孟楷 这是牛肝。秦妇 不见牛影子，哪来的牛肝？孟楷 从山民那儿夺的。秦妇 夺的？那牛肉呢。孟楷 这么多将士还不够一顿吃的。秦妇 那我就吃这？孟楷 啊，战乱时期，将就一下嘛。（递上）喏！ [ 秦妇接过，拿起吃，打呕，纸包掉地上。 [ 孟楷“啪”地一声抽了秦妇一记耳光。 孟楷 不吃也不要扔掉呀，我还没填饱肚子呢。（从地上捡起大口吃） 秦妇 （唱）知道他装模作样假惺惺，看他那狼吞虎咽吃人肝。 贼寇是作茧自搏自作受，岂不会穷途末路临终端？孟楷 （把吃剩的扔给秦妇，白）我不想让你死，快吃！ （唱）起义军闲坐空城赋无入，谷价腾树皮人肉饥肠填。 黄巢见士气实力渐衰竭，作准备阴为遁计至蓝田。 （白）你不吃是吧，不饿？饿了总会吃的。老实点，不许走动！ 今晚跟我一起撤离这鬼地方。（下）秦妇 （唱）其实我是该离开倒霉地，这三年混战不息何曾安？ 城寂寂举目凄凉无故物，昔渺渺几多繁盛不复见。 狐兔行含元殿外锦绣灰，街市废花萼楼前荆棘满。 沟壑平坟茔增多人渐少，朱门灭华轩绣毂失雕鞍。 [ 东邻女上。东邻女 姐姐在想什么？秦妇 适才那坏蛋打我了，还说今晚跟他离开这儿。 东邻女 姐姐，机会来了。秦妇 什么机会？东邻女 （唱） 采樵贼斫尽林园无杏花，土豪绅修寨诛残柳枝断。 农民军士气低落力锐减，众将军见风驶舵纷背叛。 集长安诸路唐军备战忙，不会久大齐政权将走完。 我们是走为上策须及时，人吃人迟了怕被挖心肝。秦妇 对！说到我的心坎上了，趁现在兵慌马乱、岗哨松懈之际逃出虎门。东邻女 你打算逃往哪里？秦妇 先到洛阳看看，怎么样？东邻女 我的家在长安，我要找我家人，所以不想远离。秦妇 似乎不安全。东邻女 我想先往赤水避避。秦妇 也好，我们分头逃。 [ 两人刚想打开院门，卫兵来了。卫兵 将军关照了，今天不许出门。东邻女 我们就在院子里玩。 [ 秦妇进屋拿酒出来。秦妇 就要搬走了，这罐剩酒拿去喝了吧。（递给卫兵）卫兵 （接过）谢夫人。（拎着酒下）秦妇 卫兵喝酒去了，我们赶紧跑。 东邻女 跟姐姐就此别过。（下）秦妇 妹妹，小心。（下） [ 切光。 第七场 华山问神时间 接上场白天至晚上地点 长安城外东逃路上 [ 秦妇上。秦妇 （唱）关键时悄悄走过城东陌，出鸟笼京华烟云飘天际。 步履急路旁时见游奕军，耳自鸣坡下无客万籁寂。 遭兵燹霸陵东望绝行踪，锁疮痍骊山凋木灭鸟迹。 到处是白骨蔽野荆棘路，触目悲城破庐毁人流离。 （独白）前面有条小河，肚子饿得慌，让我去掬口水喝。 [ 秦妇到小河边用双手捧水喝。 [ 一个妇女寻寻觅觅的上。 寻夫女 （唱）昔日里欢欢乐乐一家人，三年来苦苦挣扎相继死。 三天前丈夫出外觅食去，到今日到处寻找无影子。 [ 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上，哭哭啼啼的喊娘。小孩 妈妈，你在哪里啊？我饿，我累，我怕。妈妈……寻夫女 小孩，你家在哪里？小孩 我家就在那边。（用小手指了指）寻夫女 你妈妈出去什么时候了？小孩 我妈昨天出去没回来。寻夫女 家里还有什么人？小孩 就我一个，爸爸被拉去死在战场上，姐姐和弟弟都饿死了。寻夫女 你站着，我去给你掬口水喝。 [ 寻夫女到河边双手掬水，回到小孩身边给他喝。秦妇 （走近）请问大姐，附近农民为何宁愿饿死而不种田？寻夫女 不是农民懒惰不种，而是种不起田，或者干脆说地主不让种。秦妇 这是为何？寻夫女 还不是因为兵乱？！秦妇 兵乱前都说税负重也种得好好的，贼兵来了米价贵，怎么反而不种了呢？寻夫女 黄巢军要均贫富，这是掘地主的根，所以……秦妇 噢，所以地主宁愿弃耕，农民也不愿冒险。寻夫女 你是城里人？秦妇 我刚从长安逃出来，官军要打回来了。寻夫女 性命交关，又将是一次大屠杀。 秦妇 你找不到丈夫怎么办？寻夫女 我带着这个孩子先去觅食，要活着……秦妇 这小孩遇到你，也是不幸中的一种幸运。（从头上拔下一枝金簪给寻夫女） 拿着，去买点吃的。寻夫女 妹妹菩萨心肠，上天保佑你。（弯腰鞠躬）俗女谢恩。（对小孩）快谢恩人。小孩 感谢恩人。秦妇 不用谢，听这位好心大妈的话。小孩 嗯！ [ 寻夫女领着小孩下。 秦妇 （唱）傍晚时匆忙赶至三峰路，山村里空无一人郁死气。 看周边田园有蒿花无主，弥酸味房屋破落蛛网丝。 神庙前古柏枯萎留残?，圣殿上香炉陈旧积尘粒。 秦妇我路旁试问金天神，可是他无语显愁垂眼皮。 自从那黄巢狂寇陷关中，黑白混天地晦冥风雨急。 为什么案前神水咒不灵？又为何壁上阴兵失法力？ 闲日里徒受人民奠飨恩，危难时却无神通诛杀敌。 我为你损威延寇而愧恧，笑拙神还向山中深避匿。 听不到寰中箫管弦上音，吃不到筵上三牲何处觅？ 你只好派遣魔鬼到乡村，害死人诛剥生灵过朝夕。 怎奈何妾临此境愁更愁，原来是天降灾祸无法子。 神也要虐害寨民保自身，何必怪东方将军布死棋？ （独白）夜幕降下，行人夜宿；墙垣底下，月影朦胧；死一般的沉寂，比爆发还可怕。 [ 切光。下。 第八场 路上乞浆时间 接上场之又一白天地点 洛阳西郊路上 [秦妇上。秦妇 （唱）出潼关抬头云际见荆山，顿清闲如从地府到人寰。 陕州静不动干戈献忠贞，蒲津寂境内戢兵方晏然。 我朝携珍珠宝贝无人问，而暮插金钗玉簪无畏惮。 继昨日亟亟奔走向洛阳，赶今朝郁郁寡欢过新安。 一路上劳顿疲累脚起泡，缓步行口渴找水逢老年。 只见他愁容苍颜苔藓色，又怎奈倦体隐身蓬荻间？ （白）求求老翁能不能给口水喝？ [ 老翁默不作声，拿起身边的水壶递给秦妇。 [ 秦妇接过水壶喝了一口。秦妇 请问老翁是何乡人？为何傲气凌霜而露宿？老翁 （暂起欲陈辞，又坐下来两手支颐，仰天大哭，唱） 我原是东畿乡园本地人，务耕桑春来秋去临近甸。 我每年种植良田二百廛，均按岁缴纳户税三千万。 小姑娘在家织绸做袍褂，中年妻巧手能做红黍饭。 家中有粮仓千间储万箱，黄巢军劫掠过后剩一半。 再加上后来官军到洛阳，受骚扰村坞民众遂离散。 巡逻兵匣中拔出青蛇剑，白虎旗风中挥舞施野蛮。 跳下马旋风似地冲进门，把我家一扫而光残云卷。 如今是家财既尽骨肉离，我只好自谋生路在荒原。 孤老我一身凄苦何足嗟，山里有万家难民受饥寒。 饥饿时山上寻果吃草根，困倦时夜卧荻花睡露天。秦妇 寇来如梳，兵来如篦；家庭破落，骨肉遗弃；动乱世情，窥斑见豹。 [ 切光。俱下。 第九场 心向江南时间 接第一场地点 同第一场 [ 秦妇抱着月琴，轻柔弹动，旋律犹如丝丝细雨；急促拨弄，乐声犹如万马奔腾。 清脆悦耳、哀怨婉转的音乐飘荡。秦妇 （唱）妾闻此老伤心语，泪湿阑干泣不停。 更欲东奔何处所？出门惟见秃鹫鸣。 据说汴路舟车绝，又道彭门战火猛。 野宿徒销战士魂，河津半是冤鬼影。 [ 清脆悦耳、哀怨婉转的音乐尾声，秦妇背上月琴。韦庄 （站起）烽火纷起，生灵涂炭；怨声载道，民不聊生。秦妇 你说哪里有所谓的黄道乐土？韦庄 （唱）适才巧遇金陵客，闻说江南好风景。 自从贼寇侵中原，戎马不犯四郊境。 诛锄窃盗功莫大，惠爱生灵心赤诚。 城壕固护若金汤，赋税如云送军营。秦妇 （唱）奈何四海浊浪滔，独有江南如砥平。 避灾羞为京城人，怀安却羡江南莺。 道听途说觅希望，寄予一线新光明。 愿君举棹东复东，咏此长歌献公卿。 [ 两人启程，下。切光。 2013年12月3日于洞仙斋*
第五场 惊弓之鸟时间 公元882年四月之白天地点 长安某公馆豪宅 [ 孟楷上。孟楷 （唱）黄巢他亲自拜谒太清宫，称大齐即帝位于含元殿。 臣住进琼楼玉宇享荣华，这真是穷人翻身贵沦陷。 可是他没有措施稳人心，给僖宗喘息机会而备战。 曾一度扬眉吐气逞雄威，眼下是诸道官军欲攻关。 [ 秦妇上。秦妇 （唱）从那后陷入贼窝事邪官，终日里心寒胆碎势孤单。 似牢笼不得自由被困死，而夜卧千重剑戟也戒严。 强笑颜鸳帏共寝谁之欢？无所爱宝货虽多不稀罕。 邋遢人蓬头垢面赤须眉，看不懂几转横波何内涵。孟楷 时辰到，准备入朝堂。秦妇 （笑）呵呵，哎呀，官人。孟楷 （看看自身）怎么啦？秦妇 衣裳穿反了。孟楷 啊哈哈，这都是忙得。（脱下穿正）秦妇 官人面上的雕花字算几等功？孟楷 这还用问？天下第一功。秦妇 那为何不给你当丞相？孟楷 黄巢屡考不第，也够得上水准；他虽然杀过不少儒生，封官加爵却要求文化。秦妇 一年多了也没政绩。孟楷 夫人要吃鸡？现在一鸡难求啊！秦妇 什么呀？七搭八搭，我是说没成就。孟楷 啊，我天天喝酒，喝的都是皇家陈酒。秦妇 都在混帐！孟楷 骂得好！（唱）御史台那些官就像狐精，秘书省那诸郎都是混蛋。 尚让他得过且过占宝座，依我看当个丞相有何难？（下） [ 东邻女上。东邻女 （唱）恍若梦官家女坠入深渊，以青春换生命度日如年。 众姐妹羞见人独守空闺，我解闷找秦妇暂且聊天。 (白）姐好！秦妇 妹好！东邻女 每天倦了睡，醒了起，睡够了觉得无聊。秦妇 有什么办法！比起那些惨死的姐妹要幸运多了。东邻女 这样活着多没意思，也不知家人怎样了。秦妇 谁都一样，活着总还会有一些机会。东邻女 有什么机会？秦妇 （唱）你看那义军转战半中国，攻甲城弃乙城小孩打玩。 兵力优却是急于做皇帝，百万人空糟蹋枉占长安。东邻女 （唱）你看那臣僚短发戴华簪，既持刀又执笔草包泥丸。 三公是翻持象笏上台面，两史也倒佩金鱼放屁言。秦妇 （唱）皇上他发诏令传檄天下，节度使同盟起兵赴长安。 农民军被包围四处作战，与官军进行拉锯路维艰。东邻女 （唱）关辅人饿死多析骸以爨，农民军自顾不暇困倒悬。 小女我常祈愿他们失败，盼望着恢复天堂回家园。 [ 几个士兵搀扶着孟楷，喧呼而上。孟楷 我没醉……别以为我醉了，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……明……明天还喝，再加一罐也没问题……秦妇 又喝醉了，臭死了！东邻女 啊呀，我的那个也要回来了，我得回去了。（下）孟楷 怎么看见我回来就走了……哎，我不会吃你的……吃饱了……再要我吃也吃不下了…… [ 几个士兵把他交给秦妇，下。孟楷 走了，都走了……哈，还有你……你为何不走？我要睡……睡觉觉了……秦妇 看你喝得，还像个人吗？孟楷 娘子……你是娘子，我到家了……秦妇 你以为还在酒市？孟楷 酒市……家……酒市……家 [ 秦妇扶他进屋上床，他不脱朝衣钻进绣被。 [ 秦妇伏在桌上睡着了。 [ 幕后五更鼓声响起，间杂路人叫嚣窃语。 [ 秦妇醒来起身。 [ 孟楷一骨碌起来。孟楷 他妈的，是不是兵乱了？ [ 一卫兵上。卫兵 报告将军，昨日官军已收复赤水。孟楷 消息可靠吗？卫兵 夜里探马回城奔告。 [ 黄巢领一队人马上。黄巢 （唱）我领兵南征北伐壮声势，所向披靡好几年。 轻易就吓跑大唐小皇帝，霸占京邑夺了权。 殊不料皇室怎能甘罢休，是我想得太简单。 论兵力足以拿下全九州，却是敌我力量变。 好主张自身难保怎实施？骑虎难下后悔晚。 受围剿大量唐军将赶到，急忙撤军城东边。（哭泣抹泪）孟楷 恭候万岁光临！黄巢 孟楷将军，撤之灞上！孟楷 是！ [ 黄巢、孟楷率军而下。 [ 东邻女上。 东邻女 贼兵都走啦？秦妇 嗯！官军欲进城了。（唱）五更鼓声惊我起，街上窃语真闹喧。 说是夜来探马到，赤水昨日官军还。 赤水京城距百里，朝发暮至达长安。 凶徒立即暗吞声，贼头流泪湿马鞍。东邻女 （拍手）太好了！（唱）忘了年月笼中鸟，思军回都日夜盼。 消息传来潜生喜，精神振奋舒心肝。 妖徒终于末日至，销却忧愤欲伸冤。 美好家园遭破坏，究竟为谁而做官？ [ 传来混杂的马蹄声。秦妇 逡巡走马，街上急传，是否官军全阵而入？ [ 马蹄声渐渐远去，一片寂静。东邻女 沉沉数日，杳无消息，定是军前衔璧投降了。 [ 传来熟悉的马蹄声。秦妇 听那马蹄声很熟啊。东邻女 啊呀，不好，他们又回来了。（下） [ 孟楷上。孟楷 （唱）官军入城大报复，烧杀抢掠何以堪？ 黄巢夜宿在灞上，听说官军已混乱。 挥旗舞剑分路攻，官军败退死大半。 义军无畏又善战，再次收复了长安。 恼怒百姓迎王军，疯狂杀戮无壮年。秦妇 （唱）一阵腥风扑鼻来，九泉阴气又蔓延。 [ 俱下，切光。 第六场 逃离长安时间 公元883年阳春三月地点 长安某公馆豪宅 [ 秦妇上。秦妇 （唱）长安城周围从那更轭束，农民军胜败无常亡边缘。 黄巢他号令所行限一隅，筑栅栏地主入山荒农田。 城中米紧缺斗值三十缗，又兼之东南绝道断粮源。 营寨中坐吃山空填饿殍，官军鬻京畿百姓数十万。 [ 孟楷捧着一包东西上。孟楷 娘子，你饿了三天，我给你带吃的来了。秦妇 不，我不吃。孟楷 为什么不吃？秦妇 你们灭绝人性，自己吃人肉，叫别人也吃人肉？孟楷 你看这不是人肉。秦妇 不是人肉会是什么东西？孟楷 这是牛肝。秦妇 不见牛影子，哪来的牛肝？孟楷 从山民那儿夺的。秦妇 夺的？那牛肉呢。孟楷 这么多将士还不够一顿吃的。秦妇 那我就吃这？孟楷 啊，战乱时期，将就一下嘛。（递上）喏！ [ 秦妇接过，拿起吃，打呕，纸包掉地上。 [ 孟楷“啪”地一声抽了秦妇一记耳光。 孟楷 不吃也不要扔掉呀，我还没填饱肚子呢。（从地上捡起大口吃） 秦妇 （唱）知道他装模作样假惺惺，看他那狼吞虎咽吃人肝。 贼寇是作茧自搏自作受，岂不会穷途末路临终端？孟楷 （把吃剩的扔给秦妇，白）我不想让你死，快吃！ （唱）起义军闲坐空城赋无入，谷价腾树皮人肉饥肠填。 黄巢见士气实力渐衰竭，作准备阴为遁计至蓝田。 （白）你不吃是吧，不饿？饿了总会吃的。老实点，不许走动！ 今晚跟我一起撤离这鬼地方。（下）秦妇 （唱）其实我是该离开倒霉地，这三年混战不息何曾安？ 城寂寂举目凄凉无故物，昔渺渺几多繁盛不复见。 狐兔行含元殿外锦绣灰，街市废花萼楼前荆棘满。 沟壑平坟茔增多人渐少，朱门灭华轩绣毂失雕鞍。 [ 东邻女上。东邻女 姐姐在想什么？秦妇 适才那坏蛋打我了，还说今晚跟他离开这儿。 东邻女 姐姐，机会来了。秦妇 什么机会？东邻女 （唱） 采樵贼斫尽林园无杏花，土豪绅修寨诛残柳枝断。 农民军士气低落力锐减，众将军见风驶舵纷背叛。 集长安诸路唐军备战忙，不会久大齐政权将走完。 我们是走为上策须及时，人吃人迟了怕被挖心肝。秦妇 对！说到我的心坎上了，趁现在兵慌马乱、岗哨松懈之际逃出虎门。东邻女 你打算逃往哪里？秦妇 先到洛阳看看，怎么样？东邻女 我的家在长安，我要找我家人，所以不想远离。秦妇 似乎不安全。东邻女 我想先往赤水避避。秦妇 也好，我们分头逃。 [ 两人刚想打开院门，卫兵来了。卫兵 将军关照了，今天不许出门。东邻女 我们就在院子里玩。 [ 秦妇进屋拿酒出来。秦妇 就要搬走了，这罐剩酒拿去喝了吧。（递给卫兵）卫兵 （接过）谢夫人。（拎着酒下）秦妇 卫兵喝酒去了，我们赶紧跑。 东邻女 跟姐姐就此别过。（下）秦妇 妹妹，小心。（下） [ 切光。 第七场 华山问神时间 接上场白天至晚上地点 长安城外东逃路上 [ 秦妇上。秦妇 （唱）关键时悄悄走过城东陌，出鸟笼京华烟云飘天际。 步履急路旁时见游奕军，耳自鸣坡下无客万籁寂。 遭兵燹霸陵东望绝行踪，锁疮痍骊山凋木灭鸟迹。 到处是白骨蔽野荆棘路，触目悲城破庐毁人流离。 （独白）前面有条小河，肚子饿得慌，让我去掬口水喝。 [ 秦妇到小河边用双手捧水喝。 [ 一个妇女寻寻觅觅的上。 寻夫女 （唱）昔日里欢欢乐乐一家人，三年来苦苦挣扎相继死。 三天前丈夫出外觅食去，到今日到处寻找无影子。 [ 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上，哭哭啼啼的喊娘。小孩 妈妈，你在哪里啊？我饿，我累，我怕。妈妈……寻夫女 小孩，你家在哪里？小孩 我家就在那边。（用小手指了指）寻夫女 你妈妈出去什么时候了？小孩 我妈昨天出去没回来。寻夫女 家里还有什么人？小孩 就我一个，爸爸被拉去死在战场上，姐姐和弟弟都饿死了。寻夫女 你站着，我去给你掬口水喝。 [ 寻夫女到河边双手掬水，回到小孩身边给他喝。秦妇 （走近）请问大姐，附近农民为何宁愿饿死而不种田？寻夫女 不是农民懒惰不种，而是种不起田，或者干脆说地主不让种。秦妇 这是为何？寻夫女 还不是因为兵乱？！秦妇 兵乱前都说税负重也种得好好的，贼兵来了米价贵，怎么反而不种了呢？寻夫女 黄巢军要均贫富，这是掘地主的根，所以……秦妇 噢，所以地主宁愿弃耕，农民也不愿冒险。寻夫女 你是城里人？秦妇 我刚从长安逃出来，官军要打回来了。寻夫女 性命交关，又将是一次大屠杀。 秦妇 你找不到丈夫怎么办？寻夫女 我带着这个孩子先去觅食，要活着……秦妇 这小孩遇到你，也是不幸中的一种幸运。（从头上拔下一枝金簪给寻夫女） 拿着，去买点吃的。寻夫女 妹妹菩萨心肠，上天保佑你。（弯腰鞠躬）俗女谢恩。（对小孩）快谢恩人。小孩 感谢恩人。秦妇 不用谢，听这位好心大妈的话。小孩 嗯！ [ 寻夫女领着小孩下。 秦妇 （唱）傍晚时匆忙赶至三峰路，山村里空无一人郁死气。 看周边田园有蒿花无主，弥酸味房屋破落蛛网丝。 神庙前古柏枯萎留残?，圣殿上香炉陈旧积尘粒。 秦妇我路旁试问金天神，可是他无语显愁垂眼皮。 自从那黄巢狂寇陷关中，黑白混天地晦冥风雨急。 为什么案前神水咒不灵？又为何壁上阴兵失法力？ 闲日里徒受人民奠飨恩，危难时却无神通诛杀敌。 我为你损威延寇而愧恧，笑拙神还向山中深避匿。 听不到寰中箫管弦上音，吃不到筵上三牲何处觅？ 你只好派遣魔鬼到乡村，害死人诛剥生灵过朝夕。 怎奈何妾临此境愁更愁，原来是天降灾祸无法子。 神也要虐害寨民保自身，何必怪东方将军布死棋？ （独白）夜幕降下，行人夜宿；墙垣底下，月影朦胧；死一般的沉寂，比爆发还可怕。 [ 切光。下。 第八场 路上乞浆时间 接上场之又一白天地点 洛阳西郊路上 [秦妇上。秦妇 （唱）出潼关抬头云际见荆山，顿清闲如从地府到人寰。 陕州静不动干戈献忠贞，蒲津寂境内戢兵方晏然。 我朝携珍珠宝贝无人问，而暮插金钗玉簪无畏惮。 继昨日亟亟奔走向洛阳，赶今朝郁郁寡欢过新安。 一路上劳顿疲累脚起泡，缓步行口渴找水逢老年。 只见他愁容苍颜苔藓色，又怎奈倦体隐身蓬荻间？ （白）求求老翁能不能给口水喝？ [ 老翁默不作声，拿起身边的水壶递给秦妇。 [ 秦妇接过水壶喝了一口。秦妇 请问老翁是何乡人？为何傲气凌霜而露宿？老翁 （暂起欲陈辞，又坐下来两手支颐，仰天大哭，唱） 我原是东畿乡园本地人，务耕桑春来秋去临近甸。 我每年种植良田二百廛，均按岁缴纳户税三千万。 小姑娘在家织绸做袍褂，中年妻巧手能做红黍饭。 家中有粮仓千间储万箱，黄巢军劫掠过后剩一半。 再加上后来官军到洛阳，受骚扰村坞民众遂离散。 巡逻兵匣中拔出青蛇剑，白虎旗风中挥舞施野蛮。 跳下马旋风似地冲进门，把我家一扫而光残云卷。 如今是家财既尽骨肉离，我只好自谋生路在荒原。 孤老我一身凄苦何足嗟，山里有万家难民受饥寒。 饥饿时山上寻果吃草根，困倦时夜卧荻花睡露天。秦妇 寇来如梳，兵来如篦；家庭破落，骨肉遗弃；动乱世情，窥斑见豹。 [ 切光。俱下。 第九场 心向江南时间 接第一场地点 同第一场 [ 秦妇抱着月琴，轻柔弹动，旋律犹如丝丝细雨；急促拨弄，乐声犹如万马奔腾。 清脆悦耳、哀怨婉转的音乐飘荡。秦妇 （唱）妾闻此老伤心语，泪湿阑干泣不停。 更欲东奔何处所？出门惟见秃鹫鸣。 据说汴路舟车绝，又道彭门战火猛。 野宿徒销战士魂，河津半是冤鬼影。 [ 清脆悦耳、哀怨婉转的音乐尾声，秦妇背上月琴。韦庄 （站起）烽火纷起，生灵涂炭；怨声载道，民不聊生。秦妇 你说哪里有所谓的黄道乐土？韦庄 （唱）适才巧遇金陵客，闻说江南好风景。 自从贼寇侵中原，戎马不犯四郊境。 诛锄窃盗功莫大，惠爱生灵心赤诚。 城壕固护若金汤，赋税如云送军营。秦妇 （唱）奈何四海浊浪滔，独有江南如砥平。 避灾羞为京城人，怀安却羡江南莺。 道听途说觅希望，寄予一线新光明。 愿君举棹东复东，咏此长歌献公卿。 [ 两人启程，下。切光。 2013年12月3日于洞仙斋*